山楂树之恋5

2小时前山楂树之恋(17)静秋很发闷,不知道谁会找到工地来 。她问田贵生:“你——知不知道是谁找我?”“有一个象是你妹妹,另有一个——,我不认识 。”静秋一据说是她妹妹,就觉得四体举动发软,一定是母亲出啥子事了,不然妹妹不会在大热天午时跑到工地来找她 。她本来想趁便把一担沙挑上岸去的,但听了这话,也挑不动了,只好让田贵生去挑 。她抱歉地说:“那只好辛苦你了,我上去看一下就来 。”她慌忙爬上河坡,一眼就看见她妹妹站在树阴劣等她,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,她看了一下,是秀芳,她暗自松了口吻 。“秀芳,怎么是你?我还认为——”秀芳拿着个手绢扇风:“好热呀,这么热的天,你怎么还在这里干活?”静秋也走到树阴下:“你——今天来的?今天还回去吗?”她见秀芳点颔首,就说,“那我请个假回去陪陪你吧 。”她有点为难,现在请了假回去,田贵生就要一个人挑沙了,那不是把他害了吗?不请假,又不能老站在这里说话,别人会有理论的 。正在为难,她看见田贵生挑着沙上岸来了,于是跑过去跟他磋商 。田贵生大好说话:“你就请假了回去吧,我一个人挑没事 。”静秋请了假,跟妹妹和秀芳一路回家 。回到家,据说秀芳还没吃饭,静秋便忙忙碌碌地做饭招待秀芳,没啥子菜,把上次秀芳送她的咸菜干、白菜干啥子的用热水泡了,炒了两碗,再加上一点腌菜,配着绿豆稀粥,也很爽口 。秀芳吃了饭,就说不早了,要到通称里赶车去了,静秋想留秀芳多玩几天,但秀芳不肯 。静秋看看的确是不早了,欠好再挽留,就送秀芳到通称里去坐车 。两个人来到渡头,乘船过门前那条小河 。静秋抱歉说:“你每一次来,都是匆匆忙忙,没玩好——”“今天怪我自己,我坐早上八点的车,九点就到了K市了,结果忘记路了,就一路问人,问来问去的,被人指到相反的方向去了,走了许多冤枉路 。我这个人,记路太不行了—— 。”静秋连忙把远程车站到K市八中的路线给秀芳讲了一下,邀请她下次再来玩 。渡船划到河当中,秀芳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,递给静秋:“我是把你当姐看待的,你如果也把我当个妹的话,就把这收下,不然我生气了——”静秋打开那个小纸包,发现是一百块钱 。她非常吃惊:“你——你怎么想起给我钱?”“免得你去外面打工 。”“你哪来这么多钱?”秀芳说:“是我姐的钱,她把张海军给她的表卖了——”静秋知道张海军就是秀枝的那个“脸”,但她不大白秀枝为啥子要把表卖了把钱借给她,秀枝爱那块表象爱她的命一样,怎么说卖就卖了?静秋想把钱塞回秀芳手中:“你取代我谢谢你姐了,但我不会收她的钱的 。我能打工,能挣钱,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帐 。”秀芳坚决不肯把钱拿回去:“刚才还说了你是我姐了,怎么拿我当外人呢?”两个人推来推去,划船的人大喝一声:“你们想把船搞沉呀?”两个人吓得不敢动了 。静秋捏着钱,盘算等上岸了再找机会塞到秀芳的包里去 。秀芳真心实意地说:“你看你偌大热的天,还要在外面打工,这挑沙的活,叫我干都干不下于来,你怎么干得下来?更别说拖车呀,搞修建呀,那都不是我们女的干的活——”静秋觉得很稀罕,她从来没跟秀芳说过她打工的事,秀芳怎么会知道啥子“拖车”“搞修建”之类的细节?她问秀芳:“这钱真是你姐的吗?你不告诉我实话,我肯定不会收的 。”“我告诉你实话了,你就肯收了?”静秋哄她:“你告诉我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了,我就收你的钱 。”秀芳夷由了一下,说:“你别说话不算数啊,等我告诉了你实话,你又不肯收了——”静秋听她这样说,益发信赖这钱不是她姐的了 。她想了一下,说:“你先告诉我是谁的钱,你说你当我是你姐,你连你姐都不信?”上芳又夷由了一会,终于说:“这钱是老三叫我拿来给你的,不过他不让我说出来,他说他不知道怎么就把你得罪下了,如果你知道是他的钱,就肯定不会收—— 。”秀芳见静秋拿着钱,认为她把钱收下了,很高兴,吹嘘说:“我说这事我一定办得成吧?老三还不信赖,怕我说服不了你 。”秀芳从口袋里摸出几块零钱,清了清,得意地说,“我来去的路费也是老三给的,他叫我一下远程车就坐市内一路大众汽车,一直坐到终点站,就到了河边,再坐船过河,沿着河边走就能够走到你家了 。我没坐过大众汽车,怕坐错了车,不敢坐,以是走迷路了,但是我省下了大众汽车钱 。”静秋原认为老三收到她的信了,真的会“下不为例”了,哪知他一点都充公手,难道他底子充公到她的信?她不敢对秀芳提那封信,只问:“老三——他还好吗?”“他一个大活人,有啥子欠好的?不过他说一到暑假,他就很担心,忖摸着你要出去打零工了,他怕你——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,又怕你拖车的时候掉江里去了,跟我说叨许多多少次了,象催命一样催着我把这钱送过来,说送晚了,怕你已经——出事了 。不是我不想早点来,实在是因为我们比你们放假晚,这不,我刚一放假就跑来了,再不来,耳朵被他提及茧来了 。”静秋又觉得喉头发哽,沉默了一会,装做不动声色的样子说:“他此人怎么——尽说这些不吉祥的话?这么多人打零工,有几个摔死了,淹死了?”船泊岸了,两个人下了船,静秋说:“我带你坐回大众汽车吧,你坐熟了,下归来的时候好坐,免得又走迷路了 。”秀芳第一次坐大众汽车,别致得很,一路上都在望窗外,没心思跟静秋说话 。但一会就该下车了,秀芳跟着静秋挤下车,连声说:“这么短?还没坐够呢 。走路的时候觉得好远,怎么坐车一下就到了?”两个人来到远程车站,买了下午三点的票,静秋很担心,问:“你待会一个人走山路怕不怕?”“我不走山路,走山下那条路,那条路人多 。”静秋放了点心 。离开车另有一会,两个人找个处所坐下说话 。静秋看看没机会偷偷把钱塞到秀芳包里去,只好来硬的了 。她抓过秀芳的手,把钱放在她手里,再把她的手握住了,说:“你帮我谢谢老三,但他的钱我不会收的 。麻烦你跟他说,叫他再不要搞这些了——”秀芳被她握住手,没法把钱塞回她手中,只好等待时机:“你怎么就不肯收他的钱呢?他想帮你,你就让他帮你嘛,难道你要他天天担心才舒畅?”“我不是要他担心,他——其实底子不用担心我啥子,”静秋想了想说,“他有——未婚妻,好好担心他未婚妻就行了 。”静秋满心希望听到秀芳说“他哪有啥子未婚妻”,但她听秀芳说:“这跟他未婚妻有啥子关系?”静秋胆怯地问:“他真的有——未婚妻?”“据说是两家怙恃定下的,好些年的事了——”静秋觉得心里很难受,虽则知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,但下意识里,还总是希望这不是事实 。她呆呆地问:“你——怎么知道他有——未婚妻?”“他自己说的,还给了大嫂一张他们俩的合影 。”“听大嫂说那相片就放在你屋里的玻璃板下面,但我怎么没看见?肯定是他拿走藏起来了——”“那你就冤枉他了,是我拿了,因为我听人说如果你能把相片上的两个人毛发无损地剪开,就能够把他们两人拆散,我就用剪子把他们两个剪开了——”静秋觉得这好像很幼稚,很迷信,但又很迷人,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 。她很感乐趣地问:“那你——有无毛发无损地把他们剪开呢?”“呃,差未几吧,但是他们俩的肩膀有一点重合了,老三的肩膀叠在那女的肩膀后面,以是——以是剪开之后,老三就——少了一个肩膀 。你不要告诉他呀,这不吉祥的——”秀芳看上去并非很信赖这些,仿照照旧笑嘻嘻地说,“如果哪天老三肩膀疼,那就是因为我剪了他一剪子——”“他肩膀疼该死 。他此人怎么这样?家里有未婚妻,又在外面——给别人钱——”秀芳惊讶地说:“家里有了未婚妻就不能在外面给人钱了?他一片好心帮忙嘛,又没啥子别的意思 。你不要误会他,认为他在打你主意,他不是这样的人 。他此人心软,见不得别人受苦 。我们村的那个常玉珍,还不是受过他的帮助?”“哪个常玉珍?”“就是那个——那个她爹是个酒鬼的,别人都叫他‘常三顿’的,你忘了?有一天老三在我们家吃饭的时候,‘常三顿’找来了,问老三要钱的那个——”静秋想起来了,是有那么一个人 。她认为是啥子人问老三乞贷,就没在意 。她问:“老三帮过‘常三顿’的女儿?帮她啥子忙?”“玉珍她爹爱饮酒,她妈很早就死了,有可能就是被她爹打死的 。她爹是喝多了也打她妈,喝少了也打她妈,没喝的更要打她妈 。她爹是一日三顿都要饮酒,一日三顿都要打她妈,不然怎么叫‘常三顿’呢?玉珍她妈死了有些年了,她爹又欠好好下田干活,队里派他养牛,他也是经常喝醉了,让牛跑出圈了,吃了庄稼,被队里扣工分 。他最要不得的就是有几个钱,就要买酒喝掉那几个钱 。从玉珍十四、五岁起,她爹就在寻思把她嫁了好换几个酒钱 。玉珍啥子陪嫁都没有,又摊上这么个爹,村里人真的有点不敢要她 。后来她爹就把她许给老孟家老二了,那男性有羊角疯,发作起来吓死人,口吐白沫,人事不省,见哪儿倒哪儿,早晚是个短命鬼 。玉珍不肯嫁,她爹就打她,往死里打,说白养了她这么多年,人家都说女儿是爹的酒葫芦,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个屎葫芦,尿葫芦——“静秋猜测说:“那——老三就——答应把她娶了,好救她一命?”“哪里是那样,老三就给她爹钱买酒,叫他不要把女儿往火坑里逼—— 。玉珍她爹只要有酒喝,女儿嫁谁他其实也不操心,后来就没逼着玉珍嫁那个羊角疯了 。但是老三就脱不了干系了,玉珍她爹一没酒钱了,就跑去找老三,说这都怪你,你那时不从中作梗,我玉珍早就嫁了好人家,给我把酒钱挣归来了 。老三怕他又打玉珍,每一次就给他一点酒钱 。后来玉珍的爹就得寸进尺,逼着老三把玉珍娶了算了,说你杀人杀到喉,帮人帮到头,你娶了我家玉珍了,我就不愁酒钱了 。玉珍对老三却是有那个心思,谁不想嫁个吃商品粮、爹又是大官的?再说老三人又结得好,脾气也好 。玉珍经常跑工棚去找老三,要帮他洗被子啥子的,但老三不肯,我姐也不让,都是我姐抢着拿归来洗了——““你姐——喜欢老三哪?”“嗯,我姐叫大嫂去给老三过过话,但老三不肯,说他在家里有未婚妻,我姐哭了几回,还发誓说一辈子不嫁人了 。不过后来她跟张海军对上象了,就不守她的誓词,成天慌着嫁人了 。”“那你——剪那张相片是想帮你姐的忙?”秀芳欠好意思地笑了一下:“我姐那是啥子时候的事?相片我是前不长才剪的——”静秋的心砰砰跳,心想有可能秀芳看出她的心思,帮她剪了那张相片 。她问:“那你——帮谁剪?”“帮人剪是没用的,一定要自己剪的 。”秀芳坦率地说,“不过我剪他们的相片也没用,只能把他们剪开,不能把我跟他剪拢 。老三瞧不起我们这些人的,据说他跟他未婚妻从小就认识,两个人的爸爸都是大官,我们算老几?以是说呀,他给你钱,只是帮你,不是在打你主意 。我劝你有钱就拿着,因为你不拿他的钱,别人也会拿他的钱,何必让‘常三顿’那样的人拿去饮酒呢?”山楂树之恋(18)静秋觉得好难受,秀芳越是替老三抛清,她就越难受 。以前她还觉得老三帮她是因为喜欢她,虽则她碍于自尊心不愿接受,但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。现在听了常玉珍的故事,心全都凉了 。她想老三一定抱过常玉珍了,既然他跟她认识这么短期就敢抱她,那他跟常玉珍认识的时间长多了,不是更会抱玉珍吗?看来老三就是书内里说的那种“纨绔”公子,虽则她没查字典,不知道这个“绔”读啥子,但那意思她已经从上下文里揣摩出来了,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,就占女孩便宜的那种人吗?想到这些,她感应自己象被老三玷污了一样,特别是嘴里 。被他隔着衣服抱过,洗了这么多次衣服这么多次澡,应该洗掉了吧?但他的舌头还伸到她牙齿和嘴唇间去过,想一想就恶心 。她狠狠吐口唾沫,铁青着脸,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。秀芳想把钱塞回静秋手中,说:“你拿着吧,你答应了的,不能说话不算数 。”静秋象被火烫了一样,一下跳开,那一些钱全都掉地上了 。她也不去捡,只站得远远地说:“我答应的是收你的钱,我没答应收他的——脏钱,你把他的钱带回去吧,不要害得我明天专门为了这钱跑一趟西村坪,耽误我出工——”她说这话的口吻和面色一建都是很欠好的,她看见秀芳有点害怕一样地望着她,胆怯地问:“这钱怎么就是——脏钱呢?”静秋不敢把老三抱她的事说出来,只说:“你搞不清楚就别问了 。”秀芳一边蹲在地上捡钱,一边嗫嗫地说:“这怎么办呢?我把他给的路费也用了,现在又没办成,你叫我怎么向他交代?你就做个好人,把钱收了,总算帮我吧 。”静秋不想让秀芳为难,就安慰说:“不要紧的,你回担任或不担任跟他说我在瓦楞厂糊纸盒,工钱高,工作很轻松,用不着他的钱,也用不着他操那一些——瞎心 。你这样说,他就不会怪你了——”秀芳想了想,答应了:“我帮你撒这个谎可以,但你要帮我把大话编圆了,教给我,我才会说 。我这个人不会撒谎,一撒谎就心慌,被你们七问八问的,就问出来了 。这次老三教了我许多多少遍,结果被你一哄,我还是说出来了 。”静秋就帮忙编了个谎,连瓦楞厂的地址、大门朝何处开都告诉秀芳了,要她回担任或不担任说今天是在瓦楞厂见到静秋的,静秋这个暑假就是在瓦楞厂打工,再不用到别处去做了 。秀芳叮嘱说:“那你真的不要去做那一些危险的事啊,你如果出了事,老三就知道我在撒谎了 。”送走秀芳,静秋不忍放弃再花钱坐大众汽车,就自己往回走,一路上脑筋里都是那个常玉珍 。她没见过常玉珍,但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穿得破破烂烂,但结得眉清目秀的女孩形像 。然后是老三的形像,再然后是他在山上抱玉珍的银幕 。玉珍得了老三的恩惠,肯定是老三要怎么样就怎么样,预计就是老三要把舌头伸玉珍嘴里去,玉珍也不会有理论 。回到家,她觉得头很疼,饭也没吃就躺床上去了 。母亲吓得要命,怕是天太热受暑了 。问了几句,她很不耐烦,母亲也不敢问了 。睡了一会,田贵生找来了,说“甲方”说了,今晚要加班,因为货船在江边多停一天,厂里就要多出一天的钱 。今天从六点到九点加班,做三个小时,算半天工钱 。静秋一听,头也顾不上疼了,气也懒得生了,怎么说老三也只能算个上层修建,还是先抓经济基础吧 。她谢了田贵生,就赶紧吃两碗饭,抓起箩筐扁担上工去了 。到了江边一看,零工们都在那里,有些还把家属都叫来了 。做三小时可以拿半天的钱,谁不愿意干?那天晚上干了不啻三小时,一直把船上剩下的沙全部挑完了才收工 。“甲方”说各人辛苦了,今晚算一全般工 。不过这份工也就算干完了,明天你们就不用来了,以后有了这种机会再找你们来干 。赚了大钱的欣喜一会儿就被赋闲的痛苦冲淡了,静秋沮丧地想,明天又要去求“弟媳妇”的妈了,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 。她正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走,“甲方”追了上来,问她愿意不愿意做油漆,说他手里另有点油漆工的活,如果她愿意干的话,他可以让她从明天起到厂维修队上班 。静秋简直不敢信赖自己的耳朵 。“甲方”又问了一遍,静秋才说:“你是在说真的?我还认为你在恶作剧呢 。”“甲方”说:“我开啥子玩笑?我是真的叫你去做油漆 。我看你干活不偷懒,信赖你 。而且做油漆是个细心活,女的干比较好 。”静秋真是欣喜若狂,这就叫“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”,她第二天就去维修队做油漆,虽则听人说做油漆有毒性,但工作轻松,天天另有一毛钱补助,她也就不管啥子毒性不毒性了 。那个暑假,真是走运,后来竟然让她一谎撒中,还到瓦楞厂去工作了两个星期,连她自己都搞懵懂了,都说撒了谎要遭雷打,结果她不仅没遭雷打,还真的到瓦楞厂去了,也许那是因为她撒的那个谎是个“好谎”?瓦楞厂的工不是马主任介绍的,瓦愣厂在河的对岸,已经不归属马主任的管辖区域了 。那个工是K市八中一个姓王的教导主任介绍的,他儿子在瓦楞厂,是个小官,每一年暑假都能介绍几个人到厂里做几天工 。王主任很赏识静秋的巧手,经常买了胶丝请静秋织个茶杯套,买了羊毛或人造毛纺成的请静秋织个毛衣毛裤啥子的 。王主任家客厅里的圆桌、茶几、方桌上,铺的都是静秋用钩针钩出来的台布,用的就是一般的缝衣线,但静秋的图案设计总是与众不同,钩出来都象工艺品一样,看见过的人都认为是王主任花大价钱在外地买的,赞不绝口 。有了打工的机会,王主任第一个就融会贯通知静秋 。这回在瓦楞厂不是糊纸盒,而是象正式工人一样上机操作,还发了一个白头巾,说车间有些皮带机啥子的,怕女工的长头发绞进呆板里去了 。正式工人们还发一个白围裙,穿上象纺织工人一样 。不过零工没有,以是一看就知道谁是正式工人,谁是零工 。静秋好想混上一个白围裙穿穿,当工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。工作也很简略,就是把两张平板纸和一张有楞子的纸塞进一个呆板就行了,那个呆板会给这几张纸刷上胶水,几张纸从呆板里经由过程,就被压在一路,成了瓦楞纸,可以用来做盒子啥子的 。唯一的技术就是塞纸的时候角度要对好,不然做出来的瓦楞纸就是歪歪斜斜的,成了废品 。静秋做啥子事都很上心,都力图做好,以是很快就成了熟手 。同一个呆板上的工人都很喜欢她,因为她做事快,干活又踏实,不偷懒,几个工人就让她在那里顶着,他们自己从后门溜出去,到旁边的百货公司逛逛再归来 。天天他们那台呆板都提前完成工作量,等验收的人查抄了,就能够坐在车间休息等放工 。厂里还分了一次梨子,正式工人一个人三斤,零工一个人两斤,零工分到的梨子也小许多,但静秋非常激动,那是分的呀,是不花钱的呀,平时哪里有这么好的事?静秋拿了梨子,开心之极,别的工人都在吃,她不忍放弃,跑呆板上工作了一会,免得别人好奇,问她为啥子不吃 。放工之后,她把梨子拿回家,象变魔术一样变出来,叫妹妹吃 。妹妹高兴得不得了,连忙拿了三个到自来水龙头那里洗干净了,一人一个 。静秋不肯吃,说在厂里一分就吃了好几个了,其实梨子也就那么回事,吃多了就不想吃了 。静秋看妹妹一边看书,一边小口小口地吃梨子,吃了半个钟头还没舍得把一个梨子吃掉,她心疼极其,马上就暗暗立个誓:等我发财了,一定要买一大筐梨子,让我妹妹睡内里吃,一直吃到她吃不下于截止 。可惜瓦楞厂的工只打了两个星期就没了,被人通知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的那一刻,才大白自己只是个零工,不知怎么的,就想起老三借给她看过的那本诗词内里的一句话:“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” 。然后又是到“弟媳妇”家等工,又是等不到工的惶惑,又是比及了工的劳累 。“纨绔”公子和他的一切,都在心的着急和身体的劳累之中逐步遥远了 。开学之后的日期,她也是很忙碌的,读书倒不忙,忙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事 。那学期,她除了接续在校女列队打排球之外,还在乒乓球队训练,筹办打比赛 。本来学校运动队之间有约定,一个学生只能参加一个队,免得分散精力,一个也搞欠好 。但静秋的环境有点特殊,乒乓球队的教练郭老师就跟排球队的教练陆老师两个人磋商了,让她两边都参加 。郭老师这么正视静秋,除了八中实在找不出比静秋乒乓球打得好的女生之外,另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可以说是历史的原因 。读初级中学的时候,静秋是校乒乓球队的 。有一年在全市中学生乒乓球类比赛上,静秋打进了前四名 。在半决赛的时候,遇上了本校的另一位队员,叫刘十巧 。刘十巧写自己名儿的时候,经常是把“巧”字的两部分写得开开的,看上去象“23”,有个爱恶作剧的体育运动老师点名的时候叫她“6+23”,结果就叫开了 。静秋平常在学校练球的时候,也经常跟“6+23”比赛 。静秋是直握拍进攻型打法,“6+23”是横握拍防守型打法 。教练知道“6+23”接球稳,但攻球不狠,没有置人于死境的绝着,不象静秋,抽球可以抽死人,发球可以发死人 。以是教练给“6+23”制定的战术就是拖死对方,叫她逐步削,逐步削,不期望一板子打死对方,就等着对手失去耐心,自己失误打死自己 。静秋跟“6+23”一个队的,自然知道她的优点和短处,也知道教练给她出的这个恶招,以是摸出了一套对付她的办法 。平时在队里练球,都是静秋获胜 。那次单打比赛是单淘汰制,输给一个人就被淘汰了 。静秋第二轮就轮到跟一个市体校乒乓球队的队员比赛,草台班子遇到了科班,郭老师对她已经没做任何期望了,叫她“放开了打”,不输“光头”就行了,意思就是说不要让别人连下三局就很光荣了 。郭老师甚至都没坐旁边看,因为看了也白搭,还跟着死几个细胞 。哪知道静秋因为没做期望,以是真个是放开了打,摆布开攻,胡打一通,连台子儿旁边的记分牌都懒得去看一眼 。有可能她这种不怕死的打法吓坏了对手,也有可能她的打法不科班,那个女孩不适应,三打两打的,竟然把那个别校的女孩打下去了 。这一下,喜坏了郭老师,吓坏了一路人,后面跟她打的女孩,先自在气势上输了,静秋就一路打上来了 。刚好“6+23”那一路上也还比较顺利,两个同校的人就在半决赛的时候遭遇了 。刚“要边要球”完了,决议了谁在台子儿哪边,郭老师就走到静秋身边,压低嗓子对她说:“让她赢,听见了没有?”静秋不知道为啥子要让“6+23”赢,但觉得有可能是教练的一种战术,是为学校全般荣誉着想 。那时打乒乓球的人都知道神州乒乓球有这个传统,就是为了国家能得第一,有时是要让自己的同伴赢的,比如徐寅生就让庄则栋赢过 。静秋就忍痛让“6+23”赢了一局 。教练有可能还不放心,打完一局又叮嘱一遍,静秋也就未几想了,胡乱打了几下,就让“6+23”赢了 。下来之后,她才追问郭老师,今天是个啥子战术,为啥子要让“6+23”赢 。郭老师诠释说:“打进半决赛的人,省体校要招去培训的,你家庭出身欠好,到时候因为这个把你刷下来了,那多难堪?”静秋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,心想,就算省体校把我刷下来了,我还可以拿个通称里的第1、第二名嘛,凭啥子叫我让?这不如刷下来更糟糕?后来这事让静秋的母亲身知道道了,也很不流行奋,找那个郭老师谈了一次,把“出身不由己,门路可选择”的最高指示搬出来说明郭老师这样做不对 。郭老师几回再三声明,说他是一番好意,怕静秋到时候被刷了心里难熬,还说他也很悔怨,因为如果不叫静秋让,有可能这回的K市冠军就在八中了,“6+23”只拿了个亚军 。静秋叫母亲算了,事情已经过去了,说也没用了 。后来她就退出了乒乓球队,打排球去了 。但郭老师大概是想将功补过,弥补一下上次给静秋造成的丧失,而且也实在是找不出比静秋打得好的人了,以是跟排球队教练磋商了,让静秋接续打乒乓秋,参加下半年的全市比赛 。刚好排球队下半年也有一个全市比赛,这下静秋就忙了,除了上课,其他时间都在打球 。有个星期四下午,静秋正在练球,郭老师走进乒乓室,对她说:“我看见餐厅相近有个人违着个大包在找‘静老师’,有可能是找你妈,我把他带到你家去,但你妈不在,你家没人,今全国午是家访时间,你妈有可能走家访去了 。我让他在餐厅门口等着,你去看看吧 。”静秋赶快跑到餐厅相近,看见是志刚象尊石头狮子一样蹲在餐厅门口,进出餐厅的人都好奇地望他几眼 。静秋赶快上去叫了一声 。志刚看见了她,立即站平身,指指身边的一个大包,说:“这是给你妈弄的核桃 。”又指指不远处的一个篮子,“这是给你弄的生洋火 。我走了 。”山楂树之恋(19)静秋见志刚拔腿就走,心里很急,想留住他,又不敢拉他,只好叫道:“哎,哎,你别走呀,至少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到我屋里去吧?”志刚象被人点醒了一样,转归来:“噢,你拿不动呀?那我帮你拿 。”说着就违起包,齿及篮子,跟静秋来到她家 。静秋想掏炉子做饭,问志刚:“你吃饭了没有?”“吃了,”志刚骄傲地说,“在餐馆吃的 。”静秋觉得很稀罕,志刚居然知道在K市下餐馆,真看不出呢 。她给他倒了杯开水,叫他歇一会,她好找个东西把核桃装起来,让他把包拿回去 。她问:“你——又跑大嫂外家去了?他们家人还好吗?”“他们家人?”志刚看上去很迷茫,给静秋的感觉是他走到大嫂外家的核桃树前,摘了就跑,底子没跟大嫂外家人打照面一样 。静秋记得大妈说过,志刚自小就有个毛病,一说谎就不断地一瞬皮,以是回回撒谎都被大妈戳穿了 。静秋看了他一眼,见他眼皮有点眨巴,不知道他是否在说谎 。她看见包里另有一个小包,内里装着冰糖,就问:“这——冰糖是你买的 。”“是——年老——买的 。”连年老也调动了,静秋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子好,问他:“冰糖要大夫证实才能买到,年老他在哪里——搞到证实的?”她一边说,一边把暑假打工之后专门留出来的二十块钱放进志刚的包里,再把包卷起来,找根绳子扎了,预计志刚在路上不会发现内里的钱 。就怕他回家了还没发现,如果大妈大嫂哪个洗了这个包,那就糟蹋二十块钱了 。她筹办等会送他到车站,等他车开动了再告诉他包里有钱 。志刚说:“年老认识一个大夫,是那个大夫开的证实 。”静秋觉得志刚答得太天衣无缝了,简直不象是志刚在说话,而他的眼皮又一直在眨巴 。她想了想,又问:“你——今天一个人来的?你——知门路?”“鼻子下面就是路 。”静秋诈他:“K县到这里的车票涨了百分之十,票价很贵了吧?”志刚好像傻了眼,掰着指头算了半天,憋红了脸问:“涨——涨到十二块八了?狗日的,这不是剥人的皮吗?”静秋现在完全可以肯定志刚不是一个人来的了,他底子不知道车票多少钱,把“百分之十”当成了十块 。她想最大的有可能就是志刚是跟老三一路来的,不过老三躲着没进来 。她也不去抵志刚的谎,只留他多坐一会,心想如果老三等久了,老不见志刚,他会认为志刚迷路了,就会跑来找志刚 。但志刚打死也不肯坐,一定要回去,说怕赶不上车了,静秋只好送他去车站 。刚送到学校门口,志刚就不让她多送了,态度非常坚决,看样子马上就要用手来推她回去了 。静秋只好不送了,叮嘱了几句,就返回校内 。但她没走开,而是站在学校转达室的窗子后面看志刚 。她看见志刚在河边望了一下,就向河坡下面走去 。过了一会,跟另一个人一路上来了 。她认出那人是老三,穿了套洗褪了色的军衣军裤,很精干的样子 。他们两个站在河沿说话,志刚不时指指校门方向,两个人你杵我一拳,我杵你一拳地讲笑,大概志刚在讲他的冒险记 。然后老三朝校门方向望过来,吓得静秋一躲,认为他看见了她 。但他没有,只站那里看了一会,就跟志刚往渡头方向走去了 。她也跟了出去,远远看他们两个 。她看见老三象小孩一样,放着大路不走,走在河岸边水泥砌出来挡水的“埂”上 。那“埂”只有四寸来宽,老三走着走着,就失去了平衡,吓得她几乎叫出声来,怕他顺着河坡滚水里去了 。但他张开手,身体摇晃几下,又找回平衡,接续在“埂”上走,象在走平衡木一样,而且走得飞快 。她很想把他们俩叫住说几句话,但既然老三躲着不见她,她就欠好意思那样做了 。看来他真的跟秀芳说的那样,是个心肠很软的人,见不得别人受苦,以是他帮玉珍,帮她,现在又帮志刚 。今天的车票肯定是他买的,他肯定知道志刚找不到路,以是一直陪着志刚到校门口 。她想老三肯定是把她让给志刚了,或者他本来就没打她主意 。但她不愿意信赖这一点,他那时不是很“争嘴”的吗?总在跟志刚比来比去,怎么一下就酿成志刚的导演+向导了呢?书里写的“纨绔”公子都是要“占有”了他的猎物才会收手的,难道他已经把她“占有”了?她恨死了那一些写得模模糊糊的书,只说个“残忍性情大发,占有了她”,但又不说到底怎么样才算“占有”了 。但是她隐约地觉得“占有”之后,女的是会怀孕的,《白毛女》内里的喜儿不就是那样的吗?样板戏《白毛女》把这点删掉了,但她看过娃娃书,知道是有这一段的 。老三抱她还是上半年的事,她的“老朋友”已经来过许多多少回了,应该是没怀孕吧?那就不算被他“占有”了吧?她想起放在志刚包里的钱,怕他傻呼呼地弄丢了,或者让他妈洗掉了,就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走到渡头 。当他们坐的渡船离了岸的时候,她才从岸上大声喊志刚:“志刚,我放了二十块钱在你包里,别让你妈洗掉了——”她喊了两遍,预计志刚听见了,因为志刚在解捆包的绳子 。她看见老三扭头对划船的人说话,然后俄然从坐位上站起来,从志刚手里拿过包,就往船头走,把船搞得乱晃 。她怕老三要还钱给她,吓得转身就跑 。跑了一会,她才想起他是在船上,能把她怎么样?她放慢脚步,想看个究竟,刚一转身,就看见老三向她跑过来 。他的军裤一直到大腿那里,全都湿淋淋的,贴在身上 。她惊呆了,已经十月底了,他不冷吗?他几步跑上来,把那二十块钱塞到她手里,说:“你把这钱拿着吧,冰糖是别人送的,不要钱的 。你用这钱——买运动服吧,不是要打比赛吗?”她完全僵住了,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她需要运动服打比赛 。他匆匆说:“志刚还在船上,现在肯定慌了神了,他不知门路—— 。我走了,晚了赶不上车了 。”说完,他就返身向渡头跑去了 。她想叫住他,但叫不出口,就像她每一次在梦里梦见他时一样,说不出话,也不会动,就知道望着他,看他越走越远 。那天回到学校,她底子没心思打球了,老想着他穿着湿淋淋的裤子,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回到家换掉,他会不会冻病?他怎么这么傻,就从船上跳到水里去了呢?他不会等船划到对岸,再坐船过来?后来有许多多少天,她都忘不了他穿着湿裤子向她跑来的情景,她觉得他不该该叫“纨绔”公子,应该叫“湿裤”公子 。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,他怎么知道她打比赛需要运动服?上年打比赛他们排球队没穿运动服,因为K市八中地处小河南面,至关于郊区,许多学生都是种菜的农民的孩子,经济上不宽裕 。比赛前,教练勉力鼓吹过,说每一个人都要买运动服,但队员们都很抵制,就没买成 。他们那次就是穿平时的衣服去赛球 。第一场比赛的时候,一上场,刚喊完了“友情第一,比赛第二”,裁判就叫两边队员违对裁判,记录每一个人的球衣号码和站位 。他们上场的6个队员全都傻了眼,因为他们衣服上没号码 。裁判把教诲局主管比赛的人找来了,说:“这群丫头既不穿球衣,又没号码,怎么比赛?”教诲局的人把教练陆老师叫到一边,语重心长地教导说:“你身为教练,难道不知道排球比赛站位很重要?6个队员的位置是轮流转的,后排不能在前排起跳扣球 。有的队只有一个主攻,如果都像你们这样不穿带号码的球衣,那他们的主攻从后排跑到前排去起跳扣球,裁判怎么看得出来?看不出来,怎么判人家犯规?”第一场还没打,裁判就判他们输了 。陆老师低三下四地哀告,又做声泪俱下状,把队员们的贫穷落后描写了一通,教诲局的人才同意他们接续比赛,但勒令他们用粉笔把号码大大地写在衣服上,不然不让他们参加比赛 。后来的几场比赛,都是一上场就被对方球队和看客猛笑一通,说他们是“杂牌儿军”“乡下妹子” 。八中球队被这样奚落,战斗意志一蹶不振作,打了个倒数第三归来了 。但陆老师死也不伏输,说如果不是因为球衣闹这么个不流行奋,八中女队肯定能进入前六名 。以是陆老师就逼着队员们买球衣,叫各人把钱交了,把尺码说了,他统一去买,免得每一个人自己去买,又买得花花绿绿的不一致,还是被人笑话为“杂牌儿军” 。这回陆老师很强硬:“你们不买衣服,就不要打球了 。”队员们一听就慌了,都把钱带来交了 。静秋实在是没这笔闲钱,而且乒乓球队何处也要买运动衣,她想把两边的教练说服了,让他们决议买同一种颜色同一个式样的,那她就能够只买一件 。但两个队要求不一样 。排球比赛是在室外,下次比赛时间比较冷,教练说要买长袖的,保暖,而且有长袖护着,接球的时候手臂不疼 。乒乓球比赛是在室内,以是教练要买短袖的,说你们穿得“长落落”的,怎么打比赛?不光要买短袖,还要配一条运动短裤 。排球队陆老师催了一阵,钱收得差未几了,就拿去买了运动服,印了号码 。平时跟兄弟学校排球队打友情赛的时候,就叫队员们把运动衣穿上,气壮如牛,先声夺人 。静秋没买运动服,陆老师知道她家比较困难,就安慰说:“不要紧,不要紧,上场的时候我叫替补队员把衣服借给你穿 。”替补队员不能上场已是憋了一肚子火了,现在还要把球衣借给别人穿,更是一百个不耐烦 。静秋也欠好意思穿别人的衣服去赛球,就勉力推诿,说我就坐旁边看 。但她是球队的二传,是主心骨,哪能不上场呢?教练每一次都逼着一个替补队员把衣服借给静秋,搞得那人不舒畅,静秋也很难堪,有时碰到打比赛,就干脆请假不去 。她不知道老三怎么知道这些事的,难道他认识球队的教练或者球队的某个队员?或者他经常在啥子处所看她打比赛?但她从来没在比赛时看见过他,难道他真是特种兵出身?可以暗中观察她而不被她发现?她决议从这二十块钱中抽出一些去买运动服,因为老三冒着寒冷跳到水里把钱送给她,不就是为了她能买运动服吗?她买了,就遂了他的意,如果他能在啥子处所看见她穿运动服打球,那他一定很高兴 。万幸万幸,两个队的队服除了袖子长度不一样,颜色和式样都是一样的,有可能那年代也就那么几个样子 。她买了一件长袖的运动服,一条短的运动裤,筹办赛排球的时候就穿长袖的,赛乒乓球的时候就把袖子剪下来酿成个短袖,比及赛排球的时候再缝上去酿成长袖,反正她针线活好,缝上去也没多少人看得出来,只要没人扯她的衣袖,想必不会露馅 。球衣号码可以自己选,只如果别人没选的都行,她看了一下,3号还没被人选掉,她马上选了3号 。印号码要好几毛钱,她不忍放弃了,自己用白布剪了个号码,缝在球衣上了,还照别人球衣剪了“K市八中”字样,缝在球衣胸前,看上去跟别的队员的球衣别无二致 。十二月份打比赛的时候,静秋老期望老三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赛场,那样他就能看见她穿着运动服了 。但她没看见老三,后来她也很庆幸老三没去,因为那次K市八中女排只打进了前六名 。各人都说我们输球完全是因为我们穷,平时用橡皮球操练,到了比赛的时候,用的是标准球,是皮子做的,重多了,各人不习气,连球都发不过,教练你要逼着学校去买些标准球给我们练 。陆老师说:“我包管让学校去买标准球,不过你们也要好好操练,不然有了标准球也是白搭 。”于是球队加了许多练球时间 。静秋很喜欢打球,但她也很担心,因为每一次打完球就很饿,就要吃许多饭,高中生每一月只有31斤粮,她妹妹也在吃长饭,哥哥有时从乡下归来也要吃饭,家里的粮计划愈来愈不够了 。转眼到了75年,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,静秋跟排球队的人在操场上练球 。排球场离学校后门很近,不远处就是学校的院墙,只一人多高,排球经常会被打出去 。院墙外面就是农业社的菜蔬田,球一打出去,就要赶快去捡归来,因为现在球队用的是标准球,皮子做的,如果被田里的水打湿了,就会断线裂缝,搞欠好还被路过的人捡跑了 。但是校门离排球场另有一点路程,如果从校门跑出去,就太远太慢了 。排球队怕丢球,以是球被打出去,队里就会有人翻墙出去捡球 。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徒手翻墙的,只有静秋和另外两个女孩可以不要人顶就爬上墙头,跳到院墙外,捡了球又翻归来 。以是一有球打出去,就有人叫这几个人的名儿,催他们快去翻墙捡球 。这天早上,静秋正在练球,不知是谁把一个排球击倒院墙外去了,刚好她离院墙近,就听好几个人在叫:“静秋,静秋,球打出去了!”静秋就噌噌噌跑到院墙边,单脚一蹬,两手一抓,就上了墙 。她迈过一条腿,骑在院墙上,正要把另一条腿也迈过墙顶跳下去,就见一位活雷锋帮忙把球捡了,拿在握里,筹办向院墙内扔去 。那人一昂首看见了她,叫道:“小心,别跳!”山楂树之恋(20)静秋也看清了那人,是老三,穿着一件军大衣,不是草绿颜色的,而是带黄色的那种,是她最喜欢的军色,以前只看见地区歌舞团的人穿过 。老三黑黑的头发衬在棕色的大衣毛领上,颈子那里是洁白耀眼的衬衣领 。静秋觉得头发晕,眼发花,不知道是打球打饿了,还是被老三的英俊照昏了,她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。他手里拿着那个排球,球已经被田里的露水搞湿了一些,他脚上的皮鞋也沾了田里的泥土 。他走到她跟前,把球递给她,说:“跳下去的时候当心——”静秋接了球,一扬手扔进校内,自己仍坐在院墙上,问:“你——怎么跑这里来了?”他仰脸看着她,带点歉意地笑着:“路过这里,我这就走——”院墙内那一些人在急不成耐地叫:“静秋,坐那里乘凉啊?等着你发球呢——”她急急地对他说声:“那我打球去了——”就跳进校园内,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去打球 。但她越打越心不在焉,老在想他这么早路过这里要到哪里去?她俄然想起,上年的今天,是她到西村坪去的日期,也就是说,是她和老三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。难道他也记得这个日期,今天专门来看她的?她被自己这个离奇的设法缠绕住了,老想证实一下 。她只想现在谁又把球打出去,她就能够翻过墙去,看看他走了没有,或者问问他到哪里去 。但这时好像各人都约好了一样,谁也没把球打出去 。她又等了一会,眼看练球就快竣事了,她再不能等了,就借发球的机会把一个排球击倒院墙外去,引来队友一阵不满和惊讶 。她不管别人怎么想,飞快地冲到院墙边,嗖地爬上去,二话不说就跳到对面去了 。她捡了球,但没看见老三 。她把球扔进校内,没有翻墙回去,而是顺着院墙往校门那里走,想看看老三有无躲在哪个墙垛子后面 。但那一些墙垛子都很小,肯定藏不住老三 。她一路找过去,一直找到校门了,还没看见老三,她知道他真的只是路过这里了 。那一天,她总是心不在焉,下午上体育运动课的时候她又把球打出去了几次,还帮别人翻了几次墙,但都没看见老三 。下学后,她回家吃了饭,到班上的的包干区去看看几堆烧在那里的枯树叶烧完了没有 。今天该他们组扫除包干区,地上有太多的落叶,一般遇到这种环境,各人就把落叶扫成堆,点火烧掉,待会只把灰烬扔到乐瑟堆就行了,不用一大筐一大筐地把落叶运到乐瑟堆去 。组里的人懒得在那里等着烧落叶,就叫静秋吃完饭了再来做最后扫除 。静秋看看火已灭了,就把灰烬装到一个畚箕里,筹办拿到乐瑟堆去倒掉 。她刚直起腰,就认出篮球场上几个打篮球的人当中,有一个是老三 。他脱了军大衣,只穿着他那著名的白衬衫和一件毛违心,正跟几个学生打得热火朝天 。她一惊,手里的乐瑟都差点泼出去了,他没走?还是办完事又归来了?她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他打球,觉得他的姿势真是太标致了 。他跳投的时候,黑黑的头发跟着向上一抛,球落进球网了,头发也乖乖地落回原位了 。她怕他发现她在看他,慢说忙拿着乐瑟跑掉了 。她倒了乐瑟,把畚箕放回教室,锁了教室门,也不回家,就坐在操场另一端的高低杠上,远远地看他打球 。总共才4个人,在打半场 。老三已经把毛违心也脱了,只穿了件白衬衣,袖子挽得高高的,很精力,很潇洒的样子 。她帮他们计数,看谁投进的球多,最后发现老三投进的至多 。考虑到他是穿着皮鞋的,她对他的仰慕之情真是犹如滔滔江水再加上滚滚河水了,真恨不得他就住在篮球场,从早到晚打球给她看 。天渐渐黑了,打球的人散了,有人收了球,边拍边往体育运动组办公室走去,大概是去还球 。静秋紧张地看着老三,不知道他要去哪里,她好想叫他一声,跟他说几句话,但她不敢,她想他有可能是在相近啥子处所办差,放工了没事干,就象学校相近厂矿的那一些工人一样,到学校找人打打球混时间 。然后她看见他向她住的何处走去了,她知道他一定是去水管那里洗手去的 。她跟在后面,离得远远的 。果然,他跟那几个打球的都走到水管那里,他等别人把手洗了,离开了,才把大衣啥子的搭在水管旁边的一棵Y字型的老桃树上,走到水管边去洗手 。她差点叫出了声,那桃树上经常有一些粘粘糊糊的桃胶的,当心弄在他衣服上 。她看见他洗了手,从挂包里摸出一个毛巾,洗了一把脸,甚至拉起衬衣擦了擦上身,看得她直抖,替他冷 。他洗完了,穿回毛违心,走到靠餐厅那一壁,她知道站那里可以看见她的家门 。他站了一会,就拿起大衣,披在肩上,提了挂包,向她家后面那个方向走去 。她家后面不远处就是个厕所 。说实话,她从来没想过他也上厕所的,刚起头她连他吃饭都不敢看,就觉得他应该是张画,不吃烟火食 。后来好了一点,觉得他吃饭是件正常事了,但她也就进步到那个程度,觉得他就应该是只进不出的 。现在看见他往厕所走,想到他居然也上厕所,她觉得太尴尬了,不敢再跟踪他,飞快地逃回家去了 。回到家,她又不由得走到窗户,想看看他从厕所出来后会到哪里去 。她家的地势比窗后的路高,差未几要高出一个人那么多 。她站在窗子边,悄悄往外望,没看见他从厕所出来 。但她往下一望,就一眼看见老三站在不远处,脸对着她家的窗子,她吓得蹲了下去,头碰在窗前的课桌上,撞得咚的一响 。她母亲问:“怎么回事?”她连连摆手叫她母亲别说话,然后她就那样半蹲着,走到房子前面她住的何处去了 。她知道他目力眼光再好也不成能看见隔墙后面的她,才敢站平身,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啥子 。过了好一会,她才又悄悄走到窗户,往外看了一眼,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。她不知道他刚才看见她没有,如果看见了,那他就知道她其实在偷偷看他了 。她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那条路,看了好一会,也没看见他,她想他有可能走了 。天都黑了,他会去哪里呢?她回到自己住的那半间房,边织毛衣边胡思乱想 。过了一会,有人在打门,她认为是老三,心里紧张地思索该怎么对母亲撒谎 。但等她开了门,却看见是学校丁书记的小儿子,叫丁超,手里提着个烧水的壶,看样子是到外面水管来打水的 。丁超对她说:“我姐姐叫你去一下 。”丁超的姐姐叫丁玲,静秋平时跟她也有些接触,但不算走得很密的朋友 。她不知道丁玲现在叫她去干啥子,就问:“你姐找我干啥子?”“我不知道,她就叫我来叫你 。快去吧 。”静秋跟在丁超后面往外走,走到水管那里,她正想往右拐,去丁超家去,但丁超指着左面说:“何处有个人在找你 。”静秋一会儿意想到是老三在找她,一定是他看见丁超来水管打水,就叫丁超去叫她出来的 。她对丁超说:“谢谢你了,你去打水吧,别对人讲 。”“知道 。”静秋走到老三跟前,问:“你——你——找我?”他小声说:“想跟你说几句话,利便不利便?不利便就算了 。”她正想说话,就看见有人从厕所何处过来了,她怕人看见她在跟一个男性说话,会传得满城风雨,拔腿就往学校后门方向走 。她走了一段,弓下腰,装做系鞋带,往后望了一下,看见老三远远地跟着 。她站平身,又往前走,他仍然远远地跟着 。她走出了校门,他也跟出了校门 。他俩沿着学校院墙根走了一会,来到早上她捡球的处所,他跟了上来,想说话,她截断他,说:“这里人都认识我,我们到远点的处所再说吧 。”说完,就又走起来 。他远远地跟着她,她一直沿着学校院墙走,从学校后面绕到学校前门,来到那条小河前 。他又想跟上来说话,又被她打断了 。她就一直走,一直走,走到渡头了,才想起自己没带钱,她等了他一下,他很乖觉地跟上来,买了两张船票,给了她一张 。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船 。一直到了对岸下了船,又沿着河岸走了一段,静秋才站劣等他 。他疾步追了上来,笑着说:“象是在演电影《跟踪追打》——”静秋诠释说:“河何处的人都认识我,过了这道河,就没人认识我了 。”他会心肠一笑,跟着她接续往前走,问:“我们要走哪里去?别走太远了,当心你母亲找你 。”静秋说:“我知道前面江边有个亭子,亭子里有板凳可以坐一下 。你不是说有话说吗?我们去那里说话 。”两个人到了那个亭子,内里空无一人,大概是天太冷了,没有谁会跑出来喝东南西北风 。亭子就是几根柱子扛着个顶子,四面穿风,静秋找个柱子边的坐位坐了,希望柱子多少可以挡一点风 。老三在柱子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下,他问:“你吃饭了没有?我还没吃晚饭 。”静秋急了,劝他:“那你去何处餐馆吃点东西吧,我坐这里等你 。”他不去 。她怕他饿,又劝他,他说:“我们一路去吧,你说了这里没人认识你,就当陪我去吃吧 。你不去,我也不去 。”静秋只好跟他一路去 。他们找了一家僻静的餐馆,是家“小面馆子”,就是不卖饭,只卖面食的那种 。老三问她想吃啥子,她坚持说她啥子也不吃,说你再问我就跑掉了 。老三吓得不敢问了,叫她在桌子边坐着等,他自己去列队 。静秋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上过餐馆了 。还是很小的时候,她跟爸爸母亲一路上过餐馆,多半是吃早餐,无非是小笼包油条豆浆油饼儿之类的 。但这些在文革当中也被拿出来批斗过了,说他们家是资产阶层生活方式 。爸爸文革初期就被揪出来了,减了工资,后来又被赶回乡下去了,以是她应该有七、八年没上过餐馆了 。平时早饭就是在家炒现饭吃,或者在学校餐厅买白馍 。后来因为差粮,就总是买那种尾面白馍吃 。尾面是面粉厂打面粉的时候剩下的边角废料,黑压压的,很粗很难吃,但因为不要粮票,静秋家早饭多半吃那个 。老三买了不少东西,分几次端到桌子边来 。他递给她一双筷子,说:“你——无论怎样随便吃点吧,不然我也不吃了 。”他劝了几遍,她不动筷子,他也不动,她只好拿起筷子吃点 。刚好老三买的东西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,就像他钻到她心里去看过了一样 。他买了“大油饼儿”,外面象油饼儿一样是炸得黄黄的,但内里有江米的心子,加了葱,香气扑鼻 。他买了几个肉小笼包,蒸得白白的,还在冒热气,让人颇有进食要求 。他还买了两碗面,汤上边有葱花和香油星子,闻着就大好吃 。她一样吃了一点,欠好意思吃太多 。不知道为啥子,静秋每一次吃老三买的东西的时候,心里就很不安,好像自己是个利欲熏心的人,违着家人在外面大吃大喝一样 。她想如果她也有许多钱,能把一家人带到餐馆里,大手大脚的用钱,想吃啥子就点啥子,那就好了 。但她没这些钱,现在家里不仅缺钱,还缺粮 。为了填饱肚子,她母亲请人弄到一种票,可以买碎米,就是小得象沙粒的米,是打米厂打碎掉的米,以前都是卖给农民喂猪的,现在不知怎么拿出来卖给人吃,一斤粮票可以买四斤,差粮的人就买碎米吃 。碎米很难吃,一嚼就满口乱跑 。最糟糕的是碎米很不干净,同化着许多碎石子和谷头目,每一次淘米就得花半小时、一小时的,因为要把碎米泡在一个脸盆里,再用一个小碗,每一次舀一点米,和着水,逐步荡,逐步荡,先把浮在水面的谷头目荡掉,再把米荡进另一个脸盆里,舀一碗水,荡许多下,只能荡一点米出来,然后再舀水,再荡,直到碗里只剩下石子了就倒掉 。静秋总是亲自淘米,因为母亲很忙,妹妹太小,淘不干净,如果把那一些石子、谷头目吃下去,掉到盲肠里去了,会得盲肠炎的 。而且大冬天的,手浸在非常刺骨的冷水里一淘半小时一小时,妹妹的手也受不了 。她很吊唁在西村坪的那一些日期,吃饭不用交粮票,不管有菜没菜,饭总是可以敞开吃的 。吃得差未几了,老三踌躇片刻,不寒而栗地说:“我说个事,你不要生气,行不行?”他见她颔首了,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些粮票,“我——有些粮票,多出来的,我用不着,你要不嫌弃,就——拿去用吧 。”静秋推诿说:“你自己用不着,寄回去你家里人用吧——”“这是L省的粮票,我家在A省,寄回去也没用 。你——拿着吧,如果你用不着,就随便给谁吧——”“你怎么会剩下这么多粮票?”“我们队直接从西村坪买粮,底子不用粮票的——”她听他这样说,就收下了,说:“那——就谢谢你了 。”她看见他满脸是由衷的感谢,好像是她刚给了他许多粮票一样 。吃完饭,静秋跟老三一前一后往亭子那里走 。她想,拿了人家的手软,吃了人家的嘴软,今天又拿了他的,又吃了他的,不是处处都软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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